冯友兰

孔子

薛晓源

己亥立春之际，大地复苏，虽然春寒料峭，但是和风拂面，已有暖意。我正在香山画室创作世界文学家的肖像，忽然接到中国画报出版社于九涛社长的电话，他非常高兴地告诉我，出版社购得冯友兰哲学三史的版权，希望倾听我的建议，出版一套与众不同的新版本。我由衷祝贺，兴奋地向他建议出版手绘插图版，我愿意免费为冯友兰先生哲学三史创作国画人物肖像一百幅，为新版付梓壮其声势。

我鼓起勇气、彰显豪气、抖擞精神，为流传三千年的中国哲人画像理由有三。

一是裹其余勇。在之前的法兰克福国际书展上，《哲人神彩——100位世界著名哲学家肖像》新书发布会和艺术展览成功举办。中外嘉宾和媒体的赞誉，让我诚惶诚恐，如履薄冰，他们也一致鼓励我要更多地为中国哲人传神写照，因为在画册所收的100位世界著名哲学家中，中国哲学家只有12位。恰逢为冯友兰先生哲学三史创作国画人物肖像的良机，我愿意鼓起无尽的勇气，为中国哲人绘其形、丰其骨、传其神。

二是了其夙愿。1991年我考入北京大学哲学系攻读硕士学位。在迎新会上，一位学长语重心长告诉我，要珍惜在北大哲学系学习的机会，要认真学习和钻研马克思主义哲学史、中国哲学史、西方哲学史。其中关于中国哲学史，他强烈推荐冯友兰先生哲学三史。他说读冯先生著作可以受用终生。虽然时间流逝已近30年，他说话的表情和神态至今历历在目。

冯友兰先生著作境界深远、体大思深。再次认真通读冯友兰先生哲学三史，我的感觉是：《中国哲学简史》简洁明快，《中国哲学史》考据详证，《中国哲学史新编》则打通中国哲学、马克思主义哲学和西方哲学的门径，互通互释。

上海有家出版社拥有冯先生著作版权，曾提议出版插图版，让我配图，后来遇到种种困难，无奈搁置。对于冯先生著作的心仪与出版的愿望一直在我心中留存着。2018年画展本来是我绘制100幅西方哲学家，拿给故宫博物院原院长郑欣淼先生审阅请序，他问为什么这些绘画中没有中国的哲学家？我说，有很多优秀画家都画了中国哲学家，而且画得非常好，很难超越！在这些巨作面前，往往有“眼前有景道不得，崔颢题诗在上头”的感觉。另外我还有一个原因和顾虑：西方从黑格尔以降到现在都认为哲学是源自希腊的，是西方的。在欧洲中心主义者看来,东方的哲学只能称之为思想和伦理学，其中还没有完全摆脱神话和原始的东西。郑欣淼先生非常严肃地说：“中国和西方不同，中国的哲学从另外一个层面上丰富和发展了世界哲学，中国哲学是睿智之学，博大精深，在世界哲学之林中应该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。”我觉得郑欣淼先生讲得凛然大义，遂接受了他的建议。利用春节假期，我一口气画了12位中国著名的哲学家，与上述西方哲学家画像一并结集出版，向世界展现中国哲学家的风采，并呈现中国哲学在世界哲学史中的重要地位。

其三、畅其风神。个体收藏庞大的图像数据库，为再现中国贤哲的风神做了深厚的准备。2004年我在德国留学做访问学者，就开始系统收集整理大量中外文献和电子图像。时至今日已经收集近千万张电子图像，涵盖了中外哲学家。为了画好这些中国哲学家，我再次拿起冯友兰先生的哲学三史著作，认真通读。未名湖畔苦读冯友兰先生著作的场景和这些哲学家的图像时时浮现，时时交叉，浮想联翩，灵感频现。尤其是《中国哲学简史》中篇章“人生的境界”，意味无穷，可做我绘画创作的圭臬和法宝。冯先生在文中说：“我们可以把各种不同的人生境界划分为四个等级。从最低的说起，它们是：自然境界，功利境界，道德境界，天地境界……生活于道德境界的人是贤人，生活于天地境界的人是圣人。哲学教人以怎样成为圣人的方法。我在第一章中指出，成为圣人就是达到人作为人的最高成就。这是哲学的崇高任务。”

每次创作之前，头天晚上做好功课，认真研读这位哲学家有关知识文献，遍寻有关图像，做到了然于胸。创作之时，把宣纸与图像悬挂于画墙，向壁而立，沉思凝神，裹挟豪气挥臂于墙，皴擦之间笔墨畅意，一气呵成。五个月，得中国哲人肖像90幅，其中50幅是六尺整张的真人大小的大画。

黑格尔说：我们现在的哲学是千百年的劳动成果……面对浩瀚的成果，千年在你面前犹如一瞬。读冯友兰先生著作，有观古今于须臾，抚四海于一瞬的感觉。面对浩瀚哲学文献、面对浩繁的哲学流派、面对纷争的哲学疑难，相信读者诸君手握哲学三史，在时间上就会有“千年一瞬”的浩叹，在空间上会有“会当凌绝顶，一览众山小”的感觉。

（薛晓源，中央编译局研究员、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特聘教授）